大山里的“時光機”

大山里的“時光機” 云南文山“高家展室”折射山鄉(xiāng)巨變

9月24日，高曉發(fā)（右）在與同村的馬國祥老人分享所拍照片。

9月24日，高曉發(fā)在展室內(nèi)翻看老年大學學習期間的攝影集。

9月24日，高曉發(fā)與妻子李云芳在自家客廳內(nèi)合影。王冠森攝

在云南省文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(qū)老君山片區(qū)，沿著蜿蜒的水泥路往山里走，穿過成片盛開的萬壽菊，便來到海拔近2200米的文山市薄竹鎮(zhèn)老屋基村。

在群峰和云海掩映下，一處開滿繡球花的小院引人注目，鮮艷的五星紅旗迎風飄揚，“感黨恩、聽黨話、跟黨走”“幸福是奮斗出來的”的標語刷滿圍墻。

懷著對黨和政府的感恩之情，68歲的彝族老黨員高曉發(fā)把自家老屋改造成了展覽室，用自己幾十年來拍攝和收集的大量照片、資料，在大山深處譜寫出一曲時代變遷的贊歌。

從放牛娃到“新鄉(xiāng)賢”

這是一棟頗有年頭的老房子，和左鄰右舍的樓房相比，顯得有些陳舊。之所以叫展室，因為地方實在太小了——就是土木結(jié)構(gòu)的兩層小樓，一樓放置了簡單的沙發(fā)和桌子，沿著吱吱呀呀的木樓梯走上二樓，二三十平方米的屋子里，入眼全是照片、書法作品、展板和一些老物件，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。連院子里的雨棚下，也掛著新中國成立70周年成就展的宣傳畫。

盡管如此，這里卻是老屋基村人氣最旺的地方。2011年從老鷹山煤礦退休后，高曉發(fā)一手創(chuàng)辦了這個家庭展室?！爸灰腥藖泶T，我就領(lǐng)著他們?nèi)タ纯?，講講這些年家里和村里的變化?！彼f。

在老屋基村，老高是鄉(xiāng)親們眼中有文化、見識廣、會照相的“新鄉(xiāng)賢”。但很多人卻不知道，他曾經(jīng)是一名放牛娃。在高曉發(fā)年幼時，父母先后去世，家庭一度陷入困境。還沒讀完小學一年級，他就不得不輟學回家務(wù)農(nóng)。19歲那年，高曉發(fā)有幸進入到當?shù)匾患颐旱V工作。當時，新建廠房需要大量泥瓦，他因為個子小被安排去放牛踩泥。此后三年時間里，高曉發(fā)終日與牛為伴。也正是在這個時候，他找來別人用過的小學課本，利用放牛的時間發(fā)奮學文化。沒有筆，高曉發(fā)就用樹枝在地上寫；缺墨水了，他就采來桑葚壓出汁水當墨水?！斑@三年我學了很多文化，要不然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?！崩细哒f。

1975年，因表現(xiàn)突出，高曉發(fā)被選送到文山州醫(yī)院跟班學習。兩年后，他學成歸來后到硯山縣老鷹山煤礦從事醫(yī)務(wù)工作，直到退休。在此期間，他先后擔任黨支部書記和工會主席，即便工作再忙也沒有落下學習。

退休后，高曉發(fā)回到了家鄉(xiāng)。在村里，他融入村民當中，積極配合村干部開展工作。老屋基村黨總支書記鄭明能說，從修路到解決地界山界爭執(zhí)、鄰里糾紛、夫妻慪氣等，老高都為鄉(xiāng)親們調(diào)解促和。村里不論誰家有大事小事，他都用自己的攝像機、照相機為村民留下美好的影像。

光是村子里修路，老高就沒少花心思。在他的老年代步車里，放著兩把鋤頭，遇到坑洼不平、雜草擋道，他都會停下車，扛起鋤頭跟老伴一起把路平整好。

如今，村民們生活條件好了，老高打心眼里感到高興，但他漸漸發(fā)現(xiàn)鄉(xiāng)親們的思想文化方面還很落后。作為一名共產(chǎn)黨員，他下決心要豐富村民的精神生活。辦展室便是老高的一個嘗試。他專門騰出自家老宅，拿出部分積蓄和每個月的退休工資，自費創(chuàng)辦了這間山鄉(xiāng)展室。

小展室折射山鄉(xiāng)巨變

村里第一個共產(chǎn)黨員、村莊的前后變化、脫貧攻堅工作……小小的高家展室猶如一個穿越時空的“時光機”，記錄著時代在老屋基村踩出的印跡。

今年5月15日，高曉發(fā)站在村旁的小箐頭山上，一棟棟磚房錯落有致，橘黃色的萬壽菊開得正艷，水泥路在山間蜿蜒。這幅生機勃勃的新農(nóng)村風光，被他用相機記錄下來。

但在10年前，老屋基村卻是另一番模樣。展室里一張拍攝于2010年春節(jié)的照片還原了當時的場景：家家戶戶擠在一塊相對平整的坡地上，住著漏風漏雨的土坯房。

那時候，和住房一樣“寒磣”的還有村里的土路。“我們小時候去小伙伴家串門，要先把鞋子抱在懷里，打光腳走到后再把鞋穿上，因為路上的泥巴都有膝蓋那么深。”高曉發(fā)說，“每年7月份前后，只要一下雨，屋子里就會變冷很多，我們就得烤火取暖。”

改變始于2016年。得益于脫貧攻堅政策，老屋基村有了歷史上第一條水泥路，很多村民陸續(xù)住進了政府修建的安居房。這些變化都定格在高曉發(fā)的鏡頭里?！鞍猜窡?、改造自來水管我都沒有錯過，想著能用照片來見證！”他說。

在高家小院里，這類記載家鄉(xiāng)巨變的展品比比皆是，很多來不及整理、沖洗的照片存放在老高的電腦里。沒能上學是老高心中永遠的痛，他牢牢記著一個特殊的日子：1986年7月1日起，全國推行九年制義務(wù)教育。次年兒童節(jié)前夕，他專門到老屋基完小拍了一組師生合影，這也成了山區(qū)學校變遷的一個見證。

如今，老屋基村的家家戶戶住上了新房子，村子的道路全部硬化，人均收入過萬元，村里的建檔立卡戶都已脫貧摘帽。老屋基小學也搬到了老屋基村委會所在地，有了新的三層教學樓，還創(chuàng)辦了幼兒園，再也不是照片里那棟土木結(jié)構(gòu)為主的小瓦房。

學校的變化還遠不止校舍。老屋基小學原校長姚來勇說，原先這里的群眾生產(chǎn)生活落后，飯都不夠吃，供孩子讀書的意識不夠，一到開學就得挨家挨戶動員。如今，時不時就有村民主動跑到學校說：“我家娃娃快到上學年齡了?！?/p>

大山不曾忘記

在高家展室，有著不少當?shù)乩先舜髦蠹t花的肖像照，雖然樣貌不同、服飾有別，但每張照片上都有笑臉。

常年居住在大山里，老屋基村的老人難得進城，有一張自己滿意的大照片是一件稀罕事。熱心腸、愛拍照的高曉發(fā)便主動成了鄉(xiāng)村攝影師。近些年來，村子里60歲以上的老人，他幾乎都拍過。

拍照前，老高還會給他們戴上一朵自己準備的大紅花。他說：“這些老人一輩子也沒照過幾次相，辛苦操勞了一生，理應(yīng)獲得這份光榮。另外，我想讓年輕人永遠記住老一輩人的模樣?！?/p>

對老高而言，給老人拍照也是為了彌補一份遺憾。他說，父母去世早，沒留下任何生前照片，腦海里幾乎沒有他們的模樣。“前些年，村里有的老人去世了，靈堂里都沒有一張合適的照片，成為‘孝心遺憾’。因此，給老人拍照就成了我多年的心愿?！?/p>

退休以來，老高給幾十位老人照過相。其中，年紀最大的有102歲。老高說：“我沒什么其他本事，只能盡點心意給老人們拍拍照，他們開心我也開心。這件事我還會一直做下去！”在老高的移動硬盤里，一個文件夾被命名為“60歲以上老人生活照”。記者發(fā)現(xiàn)，里面每一位老人的照片旁邊都標注了人名和歲數(shù)，以及拍攝的時間和地點。這對不熟悉電腦操作的他來說，頗為不易。

同村的馬國祥老人今年70歲，除了身份證上的頭像外，平日里也沒有留下什么照片。他和63歲的老伴生活在一起，簡單做些農(nóng)活，很少離開村子。

給馬國祥老人拍照的那天下著雨。記者看到，老高把相機往脖子上一套，撐著傘，捧上大紅花，大步向老人家里走去。剛進門，老高發(fā)現(xiàn)老兩口已換上一身干凈衣服在等著，精神抖擻的馬國祥老人還特意穿上了一件平日舍不得穿的新外套。

“再笑一下！看著我這邊，別眨眼！”角度選好后，老高按下了快門。鏡頭里，老兩口戴著大紅花，笑得特別開心。

老人們的笑臉彌補了“孝心遺憾”，關(guān)于山村的記憶也藏在這一張張照片里。老高還牽頭組織過村里的老年大會，讓老人們聚在一起嘮嘮家長里短，敘敘山里山外的新鮮事，其樂融融。

高家展室在社會上傳開后，來參觀的人越來越多。因為做過心臟手術(shù)，老高有時和家人住在城里。為了不讓有人參觀時白跑一趟，他把自己的電話號碼寫在大門上。只要群眾有需要，他都會開著老年代步車來回奔走三四個小時，免費向群眾講解。

他說：“共產(chǎn)黨帶領(lǐng)群眾脫貧致富，過上了好日子，我的家鄉(xiāng)也越來越好?？粗蠹叶枷矚g我的小展室，看看山里的變化，我心里也美滋滋的?！?/p>

邊疆人民心向黨

站在一張珍藏了三十多年的黑白照片前，老高又回憶起了當年在北京參會時的莊嚴場景。

1982年，作為邊疆少數(shù)民族青年參觀團的一員，高曉發(fā)第一次去北京，還和參觀團成員一起受到黨和國家領(lǐng)導人的親切接見，留下了這張珍貴的照片。這對于當時還是一名普通煤礦工人的他而言，觸動很大。

“當時我就下決心一定要努力工作，多為人民服務(wù)，多做有意義的事?！崩细呋貞?，從那時起他加班加點工作，盡心盡力為煤礦事業(yè)做貢獻；此外，他還獨自贍養(yǎng)了一位年過八旬的孤寡老人，直到老人離世。

1986年2月17日，高曉發(fā)光榮加入中國共產(chǎn)黨。此前，他不下10次向組織遞交了入黨申請書?！耙氤蔀橐幻细竦墓伯a(chǎn)黨員，更應(yīng)該時刻嚴格要求自己?！崩细哒f，這種信念多年未變，一直指引他到現(xiàn)在。

如今，高曉發(fā)已從單位退休，他把主要心思放在了展室的打理和文明鄉(xiāng)風的發(fā)揚上。

今年9月8日，他作為“團長”，領(lǐng)著附近幾個村寨的十多位老人開啟了為期10天的旅途。首站即是北京，這是老人們多年以來的心愿。剛下飛機他們就直奔天安門，還照了一張合影。

“別提有多高興了，我們在天安門前站了好久，不愿離開。”老高說，“現(xiàn)在農(nóng)村生活條件好了，身體允許的情況下，老人們還是愿意出來走一走，看一看北京天安門，逛逛祖國的大好河山?！?/p>

隨后，老年團一路向南，先后去了南京、蘇州、杭州等地，玩得很開心?！斑@一趟，我們真正感受到了祖國這么多年來的巨大變化?！蓖械鸟R連祥老人說。

老年團的足跡，也被老高定格在快門里。這些瞬間和屋里屋外展出的宣傳畫冊、資料等一起，成為時代發(fā)展的縮影。

盡管地處大山深處，但小小的高家展室依然澎湃著時代的脈搏。今年8月，鐘南山院士被授予“共和國勛章”。不久后，一幅彩色噴繪打印、用精美相框裝飾的鐘南山院士的相片，出現(xiàn)在展室的顯眼位置。

“這是我專門從網(wǎng)上下載的照片，請人做了相框。主要是想讓鄉(xiāng)親們也知道，鐘院士還有各地醫(yī)護人員在抗疫中做出了巨大的貢獻?！备邥园l(fā)說。（記者吉哲鵬、嚴勇）